top of page

牽手
鄭嘉裕 翻譯系
2017-18年度「文學中大」徵文比賽 大學中文一組 銅獎

五月的木棉細絮仍紛紛不斷,隨風飄揚。與外婆喝過假日午茶後,我和父親在石圍角新村的平臺上漫步。我沉浸在木棉海當中,好像輕吸一口氣便會把棉絮順帶吸了去,飄落在心瓣上。

 

走走談談,我倆準備走到小巴站候車。我自然不過地覆上父親的手,誰知下一秒就傳來他半帶嫌棄的聲線:「你啊,牽手的姿勢特別奇怪,跟你媽一模一樣。」我心諳:「難道連牽手習慣也有遺傳基因?」平常人牽手大多是十指緊扣,或是輕輕交握。我的姿勢倒是標奇立異:拇指放在別人的食指和中指間,而無名指和尾指只能擁擠地包圍著手掌外側。

 

「哪有這麼多規矩,牽得舒服不就行了嗎?」我奇特,我自豪。

 

他終是敵不過我,笑著的同時又帶點無奈:「好,你最特別,誰跟你牽過手都會記得你那獨一無二的擺位,行不?」

 

父親年輕時牽著我的那雙手,在我的記憶裏並

沒有佔據多少位置。只記得他不時自誇自己的

手「冬暖夏涼」,乃四季出遊的必備佳品。現

在俯首再細看他的手掌,感覺跟多年前握著的

那隻相差無幾,手背上隱隱約約突起的青筋,

肉肉的手心,依舊寬厚溫暖。但細心感受便會

發現那厚實之上,淡淡的褐色斑點從皮膚深層

冒了出來,看上去整隻手像是被調深了一個色

調,變得更為黝黑。摩挲幾下,更覺得手掌好

像蒙上了一層突兀的粗糙感 。端詳久了,就像

長時間盯著同一個字一般,覺得陌生又熟悉。

 

正盯得入神,父親又幽幽地說了一句:「我怎敢嫌棄你,能多牽一天就是一天啊。誰知哪一天你覺得牽著我丟臉,不再讓我牽了。」我當下靜默了一瞬,想起前些天我倆在家中的全身鏡前並排而立,他說突然有點懷念那時候只有他小腿高度的我。他用手比劃:「當年你抓著我的手,把小手舉高只剛好夠到我的手掌,多可愛。」 我問他喜歡現在的我還是兒時的感覺,他只道:「怎樣都喜歡,因為你到八十歲仍是我的女兒。」因著這句話,十八年間這雙手給予我的保護和溫柔,從未曾遠離。

 

高中那些年,我跟一大群朋友手拉手,圍著用各色螢光棒堆砌而成的「營火」大聲高歌吶喊。那時候,他們的手心是滾燙的熱,用力緊握的手不留一絲縫隙,掌中當然還夾雜著黏黏糊糊的手汗。到後來,那些手好像再沒有握過,那些青春的手汗也跟隨時間洪流一併蒸發掉了。至於戀人,我倒好奇到了相握的那刻,那隻手會否比爸爸的更堅實可靠。我們一生中將會牽起無數雙手,鬆開的也不計其數。真正能牽著挽著到終點的,也許只有三數雙吧。

 

小巴在遠處奔馳而來,在我鬆開手準備上車之際,我是這樣哄他的:「只要你還牽得動,牽多久都行。」皆因懵懂時的牽引是愛護;成長中的相握是扶持;成熟後的提攜是信任。這種依賴,會一直透過我們手心相觸的那股溫熱不斷蔓延。既然我是一名永遠的小孩,那麼牽手這件事,也會是永遠的。

 

往窗外看,柔白的木棉絮仍在空中縈繞不散。在急速倒退的景色裏,眼角的餘光彷彿瞧見一個矮小的身軀,捧著快要比她高的花束,跌跌撞撞地走向正在前方等待的高大身影。那道身影伸出了手,似乎是在說:「牽好了,我們出發找媽媽去。」

 

評語:

 

行文簡潔舒徐,內容感人。尾二段落略作修訂更佳。(麥樹堅)

父女感情,情真意深,温厚細膩,成長留痕。(鄭政恆)

本篇不寫青年男女之愛,而寫父女深情,有不少動人細膩的細節。以「手」貫穿全文,亦能見出作者巧思。(鄒文律)

 

得獎感言:十分榮幸能夠獲獎,同時感謝羅燕玲老師的指導和推薦,勉勵我們寫作時要「說想說的話」。

Parent and Child
bottom of page