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滴答噠噠喀吱咿喔
陳銘希 物理系
2016-17年度「大學中文」組 優異獎
「下一站:金鐘。乘客可以轉乘南港島綫。」、「下一站:灣仔。」這把可人的女聲來自同一人,我們早已聽慣了。這一天再細聽:金鐘站那段錄音,那把嗓子顯然地變得沙啞了。
這天想回小學探訪,上次回校好像也是就讀中二的時候了。灣仔站的裝潢用上綠色與黃色的紙皮石,我曾經問父親箇中原因(他負責過天壇大佛和會展不知哪部分的工程,室內設計的事好像挺在行的),他說紙皮石成本低,七十年代初的香港經濟才剛起飛,怎會用上富麗堂皇的設計呢?牆壁上偶見數十格特別深或淺的綠色紙皮石,恐怕也是修補年月沖刷留下的痕跡了吧。這裡狹窄的月台醒目地印上黑色的站名,英文字用上1957年推出的Helvetica字體,字形方正保守、沉實穩重。反觀金鐘站牆壁和柱子卻換上了麻石和玻璃板,這些在七十年代應是宮廷式設計吧。玻璃板的英文字變成了2000年才推出的Myriad Pro,字形圓滑親和、開朗活潑,更是蘋果公司「御用」字體,盡顯時代氣息。
灣仔的南與北也是如此:步程僅數分鐘之距,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面貌。眺望莊士敦道以
北,海岸邊盡是高聳入雲的摩天大廈,銀灰與亮黑的流線形外牆交替出現,正是香港作為國際
金融中心的象徵;以南卻是另一番氣象,電車軌旁邊的修頓球場掛著一個巨大的時鐘,上面雖
沒有刻度,時間卻正在一分一秒地流動。球場上的老伯,汗水也在酷熱的陽光下流動,晶瑩地
閃耀著,有幾顆擱在額頭的軌上。往南走到春園街,色調一轉,抬頭看見的都是一幢幢粉色系
外牆的唐樓,還有一斑斑灰黑色的污跡,或是與大廈原來的色調相近,卻又明顯能看出像補丁
那樣的油漆。地舖都有裝有簷篷,舖與舖之間的地面與馬路邊總是有幾灘水。滿臉疑惑地看著
水中的倒影,不知從哪裡又掉下一滴水點擾亂了平靜的鏡面。走遠一點遠離大馬路,也把水點
沿管道下墜的聲音聽得清楚:「滴、答、滴、答」……那些落在鐵皮簷篷上的則響起清脆的「噠、噠、噠」的聲音。可是人流還是駱驛不絕地通過,以往那間茶餐廳與涼茶店對著春園街公廁與垃圾站營業,市民和遊客還是一樣你一個菠蘿包、我一打蛋撻那樣購買。吃膩了就到旁邊的涼茶店放下八塊錢,拿開鐵杯蓋,就把玻璃杯子裡的廿四味灌進喉嚨。今天公廁和垃圾站搬走了,搬到利東街商場地庫去了。但是菠蘿包仍然非常鬆軟,廿四味還是那樣苦澀(所以才是灌進喉嚨不是慢慢品嘗呀)。
唐樓上的鐵枝指向那邊的利東街,像是指罵著那邊花紅柳綠、紙醉金迷的景況。直插雲霄的住宅大廈劈開了天際,也斬斷了回憶。能夠像春園街這邊的店鋪屹立不倒的為數不多,旁邊汕頭街不知何時從敲敲打打的五金店街變成了酒吧林立的街道。金屬碰擊的聲音變成酒杯碰撞聲,行人由赤裸上身的大叔變成穿著整齊、彬彬有禮的生意人。偶爾還有一兩位老婆婆上樓,鐵門老了,生鏽了,推門時發出「咿喔」的聲音。樓梯是木造的,那木沒有蛀掉,她踏著布鞋蹣跚地攀上去時還是「喀吱喀吱」地響著。
繞到後方的皇后大道東好像沒什麼變化,這邊多是燈飾店,卻有很多藏在鐵架以下,不易 讓人發覺。原來旁邊的唐樓都給拆掉了,正在漫天塵土中進行重建工作,所以要為這碩果 僅存的唐樓加固。可是啊,唐樓啊唐樓,你不覺得孤單嗎?可能在不久的將來,你地面的 店主也要遷走了呀!
在這群唐樓的盡頭,舊灣仔街市似乎是這更新社區過程中能夠活下來的奇葩,雖然她的大 半個軀殼其實都已經被砍掉,現在她背上還安放著一棟稜角分明的大廈,總是與流線形包 浩斯風格的她格格不入,但她卻在向斜對面不遠處的新灣仔街市說:「你還是不能取代我 呢。」對呀,位處灣仔道一號的舊灣仔街市似乎是人們記得舊灣仔的標記之一。可是,人 們記得的是她的軀殼,與誰的靈魂?是沒有空調與擠迫的街市,還是剛新建成,簇新寬敞
的商場?人們記得利東街的,是昔日溫暖的笑容、真摯的祝福,還是擁有雲石地板、舒適空調的購物街?
沿舊灣仔街市拐左就到小學了,長長的石級指著狹窄的巴路士街,指著十年前我最愛的街頭小食店。升上中學後我不曾吃過如此可口的小食,想正是因為那種獨特的味道——人情味。我還期待著老闆娘親切的笑容、熱騰騰的蒸氣與味道鮮美的燒賣。我步向昔日的橫街窄巷,等待那熟悉的招牌在眼前浮現。
學生感言
近年政府大力推行舊區重建,新的商場雖然華麗非常,新街道乾淨整齊,卻趕走了小商鋪,讓這些地區總像欠缺了些甚麼。今天人人都商場總是逃不開連鎖店的魔掌,變得沒有選擇,希望我從心而發的文章能喚醒大家對真正美好社區的追求,讓我們的生活變得有真正的選擇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