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魂兮歸來
簡灝森 地理與資源管理系
2017-18年度「文學中大」徵文比賽 「大學中文一」組 優異獎
巖峭嶺稠疊,洲縈渚連綿。
白雲抱幽石,綠蓧媚清連。
周士心《吐露秀色》
來源: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ArtMuseumCUHK/posts/689025521291156
周士心先生以謝靈運的詩句呼應畫上的吐露港,可謂別出心裁。吐露港得群山環抱,起自東南有馬鞍山,到西南的九肚山、大帽山,再到對岸八仙嶺重巒疊嶂。又有洋洲、馬腰兩島落在其上,從馬料水的這旁放眼望去,小島在前而群山在後,頗有山水畫中平遠之意。所謂「遠山無皴」,無論在周先生的畫作還是現實之中,從沙田望向八仙嶺已不可見其脈絡。
中文大學位處吐露港一旁。校舍傍山而建,且自成一角,人們都喜歡稱之為「山城」。山城人與外間的連繫全仗東鐵,東鐵駛經之處將沙田、大學和大埔連成一線。乘坐火車從火炭到大學站的路程特別漫長,看着身旁的風景從乏味的工廠大廈換成一旁石壁、一旁吐露港,彷似將要去到另一個世界,真是「爾來四萬八千歲,始與秦塞通人煙」。山城夾在兩個新市鎮之間,吐露港公路上的人與之擦身而過,卻又很少
察覺他的存在。山城便隔著大樹和鐵絲網隱遁在吐
露港一旁,往往引起外人對這個「世外桃源」的想
像。
第一次乘搭中大校巴的感覺至今難忘。很多學生初
入中大時也會聽到很多似是而非的規矩,例如「要
付錢坐校巴」、「到站要喊『司機有落』」或是
「停站要按鐘」等等,其實只是年級較大的學生的
惡作劇而已。即使如此,我在大學的第一年中也曾
試過心情恍惚,竟爾掏出錢包,打算用八達通「付車費」。稍一回神,我便驚覺——啊,這裏是山城,坐校巴不用錢。我就硬生生把錢包放回褲袋中,更會偷偷環顧四周,看看有誰察覺到我的醜態。這些微不足道的事已能令我尷尬一番。第一次來到中大,不敢問,也害怕出醜,我便細細觀察排在前面的人的舉止,看到他們在登車時從不曾付錢,這才洞悉箇中玄機。
第一次坐的中大校巴是一部「熱狗」。這時非空調巴士已經退役了五年,能夠在香港再次乘坐「熱狗」,就像是活在平行時空之中。香港人一直以效率、質素為先,這些「熱狗」在鬧市之中不甚受人歡迎。在繁忙的道路上車輛所排出的廢氣便與巴士車廂融為一體,在夏日更會感到無比焗促,是以「熱狗」因着時間推移和社會發展而淡出城市之中。中大的「熱狗」卻是因地制宜。打開車窗,可以感受到四周涼風習習,那種舒暢並非在空調巴士中「一時之快」所能媲美。
我喜歡到百萬大道一旁的文物館參觀展覽。每當文物館內「換畫」的時候,我便會在課餘時間花一個下午在裏面細看展品。展覽廳中最常播放影片,重複又重複,介紹着這一期展覽的資料。廳內也只有老人能在這裏待上整天,坐在螢幕前面把影片從頭到尾看完一次。我卻只是忙裏偷閒,只能走馬看花。在展覽廳之中往往覺得手錶指針走得比外間快,每看完一件展品分針便跑了兩三格,不知不覺間便快到上課的時間。
百萬大道上的人卻只會到大學圖書館。在邵逸夫堂下車以後,他們捧著厚重的手提電腦和筆記走過百萬大道,一如以往地迷信,繞過仲門,走到盡頭便是大學圖書館。他們把握課堂與課堂之間的空檔時間,在圖書館裏疏理所學。把這些工作都完成以後,他們沿百萬大道左側的樓梯走到校巴站。百萬大道就只是一條輸送帶,把學生從這一端送到那一端。
山城原不像外間的「石屎森林」般節奏急促、效率至上。當初我就被這種學習環境環境吸引而希望考進中大。心願既遂,在其中待了一年,卻與想像中的大學生活有所落差。城裏的人與外間接觸多了,便漸漸染上習氣,更蔓延整個校園。他們慢慢忽略了校園中的一景一物,又抱怨校巴走得太慢,又開始盤算着利弊:他們會捨難取易,修讀本小利大的科目,將興趣擱在一旁。山城的「人文精神」也就自此黯淡無光,城裏的人便為利益和效率所驅使。
束髮懷耿介,逐物遂推遷。
違志似如昨,二紀及玆年。
想來在大學的一年裏,我也很少再「開壇」練字畫畫,或是讀一本無關課堂的書。從前我曾想着要用大學四年的時間深造自己的書畫,而今看來卻是遙不可及。到後來,我便把時間都放在學習上,那種不甘落後他人的心態便漸現稜角。在社會功利的氛圍下,到底要如何才能夠守住山城這片淨土,又在其中找到自我呢?
得獎感言:
地理學家段義孚曾述及空間(Space)與地方(Place)的分別,他認為空間具流動性,而停留在空間中的不同地點能讓人營造屬於自己的地方,有人喜歡在校舍內逗貓,抒發鬱悶:我則喜歡在文物館内欣賞古人書畫,自山水中聯想自己的桃花源,本作雖文筆平平,但仍希望能引起他人共鳴,透過用心感受,找到屬於自己的地方。
另外特此感謝導師梁德華博士指導,以及文學中大評審的認可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