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抒情文

袁宇靖 人工智能:系統與科技(一年級)

2019-20年度「文學中大」徵文比賽 「大學中文一」組 優異奬

  我是一篇文章。我身上滿佈紅色的評語,尤其文末之後「文句不清,立意不明」八隻大字特別鮮明,緋紅的筆跡猶如傷口般引人注意。但我並不是一個人,受到如斯傷害也不會死,而我的作者看了後,也只是苦笑了一聲,將我放上書架,又自顧自的去做其他東西了。           

 

  我是一個書架。我的主人剛剛將一篇作文放到我一個陰暗的角落,正好疊了在他現在看也不看的故事書上。説也奇怪,我主人小時候不論是借還是買,常常都會帶幾本故事書回來看,但隨着他長大,就越來越少小説,越來越多非小説,最後連課外讀物也沒有,帶回來的就只剩下每年購買的新課本和練習;而之前買下的書籍只有留在我身上封塵的命運。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
 

  我是一本小説。我的主人從前每天都會將我或者其他小説放到書包帶到學校閱讀;但從某一天開始他就只會在這個房間中閱讀我們,而再也沒有將我們帶到學校。隔了幾年後,他將我和其他課外書籍搬到書架頂層,原先因較易存取而放置我們的低層書架,則擠滿了教科書和各式各樣的練習。

 

  我是一間學校。每天,我的校門都有數千個學生和教職員進進出出。但這麼多人之中,每屆學生總有一兩位讓我銘記在心的學生,過了數十年仍然記憶猶新。其中一個學生十分奇怪:他在學頭三年雖然成績略遜於人,但每天仍然掛著一塊燦爛的笑臉上學;但當他升上高中後一個月左右,他在各科小測的成績都有進步,但卻笑容不再。我並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,只知道他之後間中會在小息時會伏在桌上,作睡覺狀。

 

我是一張桌子。分配到我這個座位的學生似乎是個愛書人,我每個小息都能感受到書脊在我上面條狀的壓力。可是有一天,在一陣笑聲過後,我只感受到兩隻手臂盤曲在我上面的壓力,以及一滴滴淚水的濕氣。自那以後,那位學生就再也沒有在我上面看書,只感覺到他在我上面做練習的筆劃和他伏在我上面的沉重感。

 

  我是一股笑聲。我本應將歡樂傳播予他人,但我身邊只有「都這個年紀了,還在看啥小説?」「這麼大,看哈利波特,不覺得幼稚嗎?」「你成績那麼差、幹嘛還在浪費時間看課外書?先讀好課本吧!」等諸如此類的嘲諷。但我並不能控制我所傳播的方向,唯有傳入那位被嘲笑的學生的耳中。

 

  我是一位學生。我剛因爲閱讀我喜歡的小説而被人嘲笑。我不喜歡被人嘲笑。我在中三時想和我的朋友分享我最近讀到的一本有趣的小説,但他卻説自己要專心讀書,沒時間與我閒聊。所以,我上高中以後,就懶得向其他人分享我閱讀小説的樂趣,以免煩到他們學習。怎不料河水原來會主動侵犯井水,原來即使我不去騷擾其他人,其他人也會自動找上門。那麼,爲了讓我不再受騷擾,我唯有讓自己失去所有讓人騒擾我的理由。我的眼睛感到不舒服,我趴下,讓淚水隨著不潔物流出。

 

  我是一雙眼睛。我的功用是將我所看到的東西傳輸給大腦,讓大腦決定之後的行動。一般來說,我一般在小息時會由左至右掃描一些有趣的文字,讓大腦釋放多巴胺,產生「快樂」的感覺。但近來,小息時我所掃描的不再是有趣的故事,而是冷冰冰的數字,無聊的知識,使得我隔壁的淚腺因爲打呵欠而淚流不止。隔了幾年,我看見了「文句不清,立意不明」八字,便將它傳輸到大腦。

 

  我是一個淚腺。大腦要哭,要我產生淚水,但我只記得如何打呵欠,忘記了如何因爲傷心而流淚。

 

  我是一個大腦。我接收到眼睛傳來的訊號,原來老師要我作一篇抒情文。我記起初中時自己看過的許多書,我常常在作文時舒展閱讀時的感受,當中的恐懼、憤怒、驚訝、希望、幸福,一一都在我的作文中展現出來。可是,過去幾年,我只讀過課本和練習,沒有時間去激動自己的心。我已經忘記了何爲感情,作文亦偏向選擇作議論文。

 

  抒情文作業派回來了。我看著自己寫的文章,昔日熟悉的詞語被我在作業中用得不倫不類,我本應爲今非昔比而感到傷感,但我卻忘記了何謂傷感。如今我口中發出哈哈幾聲,既是譏笑自己,也是欲哭無涙。我只好將作文放上書架,不再看著這份對我過去的褻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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評審評語:

以「抒情文」為題,實際上是諷刺在當前的教育制度下,抒發真情實感再不可能。形式仿自劉以鬯〈動亂〉,但選取的敘事主體和內容完全切合主題,諧謔中寓有沉痛,非常出色。

(樊善標老師)

 

得獎感言:

本人拙作得到各位老師及評審賞識,實在令我受寵若驚。威謝梁慧思老師的教導,亦感謝過去其他老師和同學,以回憶讓我的青春充實了不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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